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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丰收曲

第37章 丰收曲

早晨露娜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这感觉,稍微,有些奇怪。她从床上坐起来,发现爱丝佳正坐在床边。

看到露娜醒了过来,爱丝佳露出温柔的笑容:

「小露娜,睡得好吗?」

「啊……很舒服,谢谢爱丝佳姐姐……」

露娜揉着自己被压得乱蓬蓬的头发,心里感觉有些摸不清头绪。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露娜几乎记不得多少,但是唯一记得的却又相当清晰——

露娜被爱丝佳抱在怀里,就像抱着小宝宝一样——

「啊……」

露娜感觉自己的脸颊温度直往上升,像是要冒出蒸汽了一样烫。

不行不行好害羞好害羞,怎么可以这样——

露娜拼命摇着头,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要忘记昨天晚上留下来的记忆还是想要让流动的空气稍微冷却一下滚烫的脸颊,总之现在脑子里一团乱什么也没法思考——

「小露娜,很在意昨天晚上我们聊的话题吗?」

很容易就看穿了露娜的心思似地,爱丝佳轻声问道。她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暖,总是关心着露娜的这副样子反而让露娜更加心神不宁了。

「没有啦没有啦没有啦,真的没有……我就是觉得昨天晚上……总之是爱丝佳姐姐能安慰我真是太感谢了的说……」

「别慌嘛,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爱丝佳一手拿着梳子,另一手用手指撑开皮筋,「来,头发乱了也不用担心哦。」

……

「呐,伊闵罗先生呢?」露娜感觉到梳子的梳齿在发丝间游走,打卷的和缠绕在一起的头发被梳齿顺利地梳开,「好像从早上起来就没有看见他了。」

「他啊……」爱丝佳用手托起露娜垂在背后的头发,慢慢地继续梳着,「今天是收获日呢,他一大早就去克罗穆家的麦田帮忙收割了。」

爱丝佳这样一说,露娜才刚刚听到,从刚才起外面就一直传来嘈杂的声音,有说笑声也有脚步声,但是农具作响、农作物堆积搬运的声音听起来占比最多。

的确是该收割的时候了。露娜还清楚地记得,她刚刚来到耐嘉村的时候,看到夜色中的众人围成圈在跳着祈求丰收的舞蹈,唱着祈祷一般的歌曲。记忆中更清楚的是,露娜在圈子的中间,手执自己的里拉琴,奏出一曲流畅的、优美的伴奏曲。

或许,正是这样的伴奏曲,让村民们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接受了自己吧。

这样想的话,大概也就不必责怪自己成为村里人的累赘了。

「呐,爱丝佳姐姐,今天既然是收获日,那么我也可以去帮忙吗?」

「露娜是旅客啦,」帮露娜梳好头发,爱丝佳开始为露娜绑起可爱的双马尾,「帮忙干农活是本地人的责任,不必勉强外来的客人啦。」

「但是去帮忙是我自己原本的意思嘛,」露娜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影说道,「虽然说也有凑热闹的欲望在里面啦……但是,还是想着能多帮大家一点忙,不然我自己大概也会过意不去吧。」

「唔……」爱丝佳沉吟了一阵,「也好,待会,我也要出去把缝好的衣服挨家送还,可能也要花不少时间……」

「唔嗯?」

「如果能尽快结束的话,」爱丝佳帮露娜稍微做了一个看起来没那么普通的发型,「 我也陪你一起干农活~」

爱丝佳烤的面包和饼干,味道和口感也不亚于梦婷妈妈烤出的成品。虽然没有那种带着亲情和柔和回忆的感觉,但是在这个远离家乡的村庄,能够吃到这样的早餐,已经应该谢天谢地了。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遍说了……」已经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的露娜条理纷乱地说着,「但还是很感谢很感谢,爱丝佳姐姐,在旅行途中受到这样热情的招待和照顾,真的让我十分庆幸!」

但回应她的不是话语,而只是一只温柔的手。

那只手放在露娜的头上,轻轻地摩挲着。这种感觉其实并不讨厌,最多只是觉得可能会长不高而已。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露娜现在正如饥似渴地索求着温暖。

只要有能够让她感觉到温暖的人,或者能够让她感觉到一些温暖的事物,露娜会毫不犹豫地接受,因为这会成为她踏上旅程寻找梦婷妈妈的第二股强大的动力。

「我啊……最喜欢被摸头了……」

在放松的情绪中,露娜不由自主地将这句话说出来。

然后,当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脸再次「唰」地一下红了起来。

……

今天的天气照旧十分晴朗。在播种和等待作物生长的日子里,人们会希望能尽快有雨滴从天空落下。而在收割和庆祝的日子里,人们会希望阳光可以尽情洒落在大地上,用温暖和光明与他们一同庆贺。

而现在的晴天,来得恰到好处。

克罗穆家的农田有克罗穆一家人和伊闵罗自己就已经足够。由于克罗穆家的麦田耕种有着伊闵罗的一份功劳,因此在收割完成后也会给出在帮忙的酬劳之外多出来的那份他应得的储粮。

爱丝佳送完缝补好的衣服之后,和露娜一起前往的地方是祖努家的苹果园。每年的收获日,爱丝佳都到那里去帮忙,因此收到祖努家分给她的一些收成,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而且平日不事农耕的伊闵罗和爱丝佳两人,做起农活来也毫不含糊。

与露娜一同走向果园时,爱丝佳随口问道:「这件连衣裙穿起来还算舒服吧?」

露娜知道爱丝佳实际上很在意自己做的衣服的质量。在意的重点并不是自己收到的评价,而是有没有真的让穿着的人觉得不舒服。

这样的心态,首先就算不是穿起来真的很舒服,露娜也绝对不会说什么不满的话,毕竟,爱丝佳并没有将衣服卖给她,而是将自己第一手做出的衣服送给她。

明明没什么充足的理由对她这么好嘛。

「很舒服啦,总觉得比在那些大城邦的服装市场上买到的还要棒呢。」

「要是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的话就太好啦……」爱丝佳脸上挂起一丝苦笑,「以前有人说我做的衣服,穿起来觉得太硬……」

「我觉得很柔软啊,虽然知道只是用普通的布缝的,但是穿在身上却感觉和丝质的一样呢……」

「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在努力钻研把衣服做得更适合日常穿着的技艺嘛,从用料和走针到浆洗的注意事项,这些东西对衣服的质量都是有影响的……」

「爱丝佳姐姐好厉害呀,」露娜微笑着说,语气里充满了憧憬,「我也想学一手精细的针线活呢……」

「如果我能教给露娜的话,我是很愿意的呐,」爱丝佳敲敲自己头上短短的犄角,「但是,我好像天生没有把掌握的技艺教给别人的天赋呢……一直以来都只能当学生而不能当老师……」

「没有啦没有啦,而且我也没有说一定要从爱丝佳姐姐这里学嘛,」露娜摇摇头,「爱丝佳姐姐已经很辛苦了,再麻烦你的话不好吧。」

「嘛,虽然不至于这样,但是我确实是不会教人的类型啦。露娜的琴技这么高超,是从哪里学来的呐?」

「有在学院专门学习过,但是一开始的基础还是我自己……」

「这样的话,想要学习什么新的技艺,说不定自己就能钻研出来呢,露娜这么聪明的孩子一定行的。」

「唔……唔嘛……」

「好了,我们到了。」

爱丝佳和露娜停下了脚步。在可以看见的前方,简陋却安全的围栏内,栽种着不计其数的苹果树,上面无一例外都结满了硕大的、火红的果实。有一些尚且有着微黄的颜色,但是从饱满的程度和果实的体积来看,吃起来绝对不会比那些已经全红的果实差。

「诶,爱丝佳到了吗?」

果园深处传来一位女性的声音,然后,露娜随之听到了马蹄声。那次经历之后,她对马蹄声相当敏感,因此有一瞬间她几乎寒毛直竖。

但是很快,惊慌的情绪就缓和了下来——这马蹄声十分有规律,而且并不急躁。从果园深处现身的也不是骑着马的绿林强盗,而是表情温婉、举止得体的半人马。

人身体态丰满优雅,一头乌黑的长发盘在头上,系着粗布的围裙,在生活气息之余却也有着超凡脱俗的气质。而马身则是有着深黑光亮的毛发,在背上披着一件裙状的布袍作为遮掩,但就算如此,作为人马的矫健身形也一样展露在外,有着令人钦羡不已的力量感。

爱丝佳早已热情地迎了上去。悬殊的身高差让两人没办法以拥抱致意,但是相互之间还是姑且握了手:

「没想到今天来的时候会更优先地见到娅苏媞呢……祖努先生去哪里啦?」

「他啊,他还…还没起床,」名叫娅苏媞的半人马瞥了一眼爱丝佳身后的露娜,借着用右手半握成拳遮了一下嘴巴,「昨天晚上……似乎……有点,太激烈了……我忘记他刚刚和大家一起跳完舞来着。」

「也就是说到现在为止果园里的工作一直都是你一个人做咯?」

「说是如此啦,不过其实还没有开工……」娅苏媞指了指身后的果树,「不过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准备好的话我们就……那个,等一下。」

「怎么了,娅苏媞?」

「那个和你一起来的小姑娘,莫不是昨天祖努提到的……?」

「对哦,昨天晚上为大家伴奏的就是她呢,据她自己说是个吟游诗人,这么小的年纪就出来旅行,真是了不起呢。」

「真好呀……」

露娜没有忘记带着自己的里拉琴,而正当她在调试琴弦的时候,便听到了她们关于自己的讨论。

自己想着的话倒没什么,但是一旦听到自己的事情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就觉得十分难堪了,于是,露娜也赶紧迎了上去。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叫娅苏媞,」娅苏媞友好礼貌地说道,「听爱丝佳说,你的名字叫露娜……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呢,而且,有个好名字。最重要的是,是个吟游诗人呐。」

「啊,是的,我的名字叫露娜,」露娜有点害羞地回答道,「今年十二岁……其实不是很厉害的吟游诗人啦,只是对音乐有着爱好,而且在旅行中也有要完成的心愿什么的……」

……

只是摘苹果而已,露娜原本还以为是多么难的工作。她把梯子架在树下,然后爬上梯子把摘下来的苹果扔进篮子。到目前为止尽展十分顺利,但是当她摘到第十棵树的时候……

「哇!!」

「诶,露娜小心!梯子!」

娅苏媞赶紧奔跑过来,将一脚踩空、跌下梯子的露娜接住。

「怎么回事呀,小心点嘛。」娅苏媞将露娜扶到地上,帮她拍干净身上沾的灰尘。

「我…我也有很小心啦,只是刚才看到树下离得很远的地面,就觉得稍微有些害怕……然后,因为害怕,就踩空了,跌到了地上……」

不过,好歹得救了,没有人受伤。说起来娅苏媞的力气真的很大,接住从树上掉下来的她,居然毫不吃力。

这也难怪为什么祖努先生到现在都起不来床了……

露娜看着装得满满当当的篮子,稍微松了口气,她坐在地上,打算歇一歇。

时间过得很快,虽然还是上午,但她们的进度已经很可观了。按照这个速度继续下去的话,到黄昏之前大概就能完成所有的工作吧。

「很希望能有机会听听露娜的音乐呢,」娅苏媞也跟着露娜一起坐在了草地上,「昨天我因为有点私事所以没能和大家一起去村庄中心的空地去庆祝……嘛,虽然以前也没怎么去过就是了……」

「娅苏媞姐姐想听吗?」听到有人对自己的音乐充满期待,露娜也顿觉开心,「如果想听的话,午饭前或者收工后都可以随意点一首有名的曲子哦,只要能用里拉琴弹奏而且我会弹的话,就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哟。」

「诶,小露娜在这里说什么呐?」爱丝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爱丝佳提着篮子,放在露娜旁边的那棵树下,与露娜和娅苏媞一起坐下,稍事休息。

「娅苏媞姐姐很想听听我的演奏呢,」露娜开心地答道,「等到我们一起把果园的果子全部摘完,黄昏之前吧,保证给大家演奏一首最好听的曲子。到时候祖努先生肯定也起床了,大家一起听的话多好呐。祖努先生总不可能睡一天吧?」

话音刚落,爱丝佳和露娜轻轻地笑了起来,而娅苏媞则稍微有点脸红了。

……

爱丝佳的脚边,放着沉沉的篮子。而娅苏媞和祖努,则在旁边席地而坐。

露娜到了快要中午的时候才第一次看见祖努的样貌。他今年三十岁,比娅苏媞要大六岁。他的头发留得像艺术家一样长,也扎成辫子垂在背后。他留着看起来很有男人味的络腮胡,而且对音乐有着像露娜一样浓厚的兴趣。

露娜很乐于在这样的人们面前演奏。如果让有艺术涵养的人来当她的听众,那么无论多少,露娜也是不会嫌多的。再怎么说,露娜也是曾经在塔纳卡的大剧院演出过的孩子……

但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还是免不了有些慌乱。

事情是这样的,在工作结束后,不知是谁去通了风报了信,现在几乎全村的人们,都已经知道了露娜要演奏音乐的事情。魔物们、人类们都聚集在了祖努家的附近,或站或坐,目的只有一个——多听听露娜的演奏。

但是他们都保持着安静。

站在这样的听众们面前,露娜并没有说话。黄昏中,金黄的阳光照在已经没有金色小麦的田地,将田里的土壤映照得依旧颇有几分丰收时的资彩。而大家也不可能没看到,露娜的满头金发,在夕阳之下反射出的精金般光芒是多么美丽。

露娜为听众们献上了《约司朗的丰收曲》,帝国亲魔物特区的乡村音乐中,最为欢快且有名的一首。如果说悲伤的乐曲因为悲伤和浪漫而让人们不忍心说出话打断它的旋律,那么这首丰收曲将会以里拉琴的琴弦能够奏出的最欢快的曲调令人无法用语言插入演奏的过程,从而刚刚经历丰收的人们陶醉其中。

演奏中,露娜闭上眼睛。她喜欢闭着眼睛演奏,无论是欢快的曲调还是悲伤的曲调,当她闭上眼睛的时候总能够为自己的演奏营造出最佳的艺术气息。

在这样的环境下,露娜的手指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在琴弦间翻飞着,琴弦波拨动的声音逐渐在人群中激起了声浪,大家开始小声议论,或惊叹,或夸赞,而且,没有一人给差评。

但是很快,随着乐曲的继续,这些议论声也逐渐停息。露娜甚至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跟着这首曲子的旋律起舞。闭着眼睛,在黑暗中也能够看到自己的身姿,跟随着丰收的希望在奔跑,但是原本对于农人们来说仅仅意味着农作物的丰收的曲子,在露娜的意识当中再次发生了改变。

露娜不知道现实中自己有没有在演奏的过程当中加入什么私货,但她清楚的是,这段旋律激起了她的记忆,丰收的希望在她的心中化为收获情感的希望,友情也好,亲情也好,男女之爱也好,生活的温暖也好,如果这些感情她都有机会再体验一次,哪怕只有一次,她也会觉得,这就是属于她自己的大丰收。

不论是个人的、精神的丰收,还是耐嘉村的、物质的丰收,在这首《约司朗的丰收曲》的感染之下,都能够称作是被祝福的大丰收。

也就是在这份令人倍感欣喜与幸福的祝福当中,乐曲结束了。露娜在尾声中加入了一段风格相近的和弦,待琴声的最后一声回响在空气中消散,露娜面对听众,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掌声爆发出来。

「露娜!露娜!露娜最棒了!」

露娜听到人群中有人这样喊,或许所谓粉丝,就是这样诞生的吧。

但是,仍然有着超乎粉丝与名声之上的东西,那就是——

露娜感觉到和昨晚一模一样的毛茸茸的触感,然后,她感到爱丝佳在她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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